■高华兵夫妇的住所阴冷潮湿

    “到腊月间，父亲来信让我们回家过春节，他在信里说：‘赚不到钱父母不怪你，希望能回家陪我们过春节’。我拿着父亲写的信，泪流满面。此时我三个月的工资还扣着没发。组长是我老乡，知道后借了700元让我回家。回到家后，我爸爸把这笔钱送到了组长家，还到她父母手上……”

    这是来自一篇长达8页纸的作文中的一段，整篇作文字迹歪歪扭扭，到处都是错别字，可是一笔一画间却饱含着一股认真劲儿。写下这篇作文的并不是一个学生，而是一位已经年近不惑、在太原务工的湖北籍农民工高华兵。

    几天前，高华兵来到山西晚报。接近年关，他的生活却因为拖欠了一年多的“巨额”工程款而陷入困境。他随身带来了这篇作文《我是农民工》，里面讲述了从他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。

    写“作文”是因为女儿一个电话

    作文有几页写在信纸上，另外几页写在旧纸的背面，看得出来，是用圆珠笔写成。从当上农民工到现在的20多年时间里，高华兵几乎没有再摸过纸笔。但是为了写这篇作文，他暂停一切活动，守着一盏小灯，从夜里12点写到了早上7点。而让他写出这篇作文的，是因为12岁的大女儿的一个电话。

    “爸爸，老师让我们写作文，描写自己的一位亲人，我想写写你。可是我总见不上你，也不知道你每天在忙什么……”2015年9月，学校开学不久，留守在老家上学的大女儿给父亲高华兵打来电话，听着电话那头女儿稚嫩的声音，高华兵心中涌起了一丝愧疚。女儿说的没错，从她出生到现在的12年里，高华兵陪伴她的日子屈指可数。突然让女儿写一篇关于自己的作文，她又能写出来些什么呢？

    高华兵和妻子有两个女儿，大的上初中，小的刚上小学。平日里高华兵和妻子在太原打工，孩子们留在湖北老家，由奶奶照顾。一家人，每周只能相聚在“声音”之中。等她们放假的时候，高华兵会把孩子们接来，一家人在太原团聚一两个月。“不如我自己写一篇作文，讲讲我自己的故事，孩子看了就知道怎么写了。”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大女儿要写的作文上。此时已经是夜里12点，妻子在身边沉沉睡去。高华兵轻手轻脚地下了床，准备专门为女儿写一篇作文。

    一天干16个小时，吃住在工地

    上次提笔写字是什么时候？高华兵已经记不清了。从17岁辍学到现在，工地上的工具天天不离手，搬砖、和灰……笔却没有再动一下了。“记得1994年5月，学校要交一个什么费，得一百多块钱。父亲是做苦力的，没多少工资，那时我开始犹豫了，看着他每天起早贪黑，赚的几个钱还不够我和妹妹交学费，于是我就开始逃学。父亲知道后气得不行，把我打得跪地求饶，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，我从没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。当时我下定决心，想帮家里赚点钱供妹妹上学，我就骗父母说，我成绩不行，让妹妹一个人上学。父母也没办法，于是我就退学了。”高华兵在作文中写道。在他心中，中途辍学是太遗憾的一件事情了。　

    “就在那一年，我踏上了打工的道路。我先跟着一个师傅学手艺。我没学几个月，钢筋图纸、工程算量基本都学会了，当时工资很低，一天只有五块钱。”高华兵写着，开始回忆最初打工的日子。

    1995年4月，高华兵辞去了钢筋工的工作，跟着他的几个亲戚坐火车前往长春一个工地打工。“当时外面下着雪，棚里还漏着雨，大人们到处找草垫，垫在竹夹板上。我们铺好床，工头就叫我们去吃饭。我拿了两个馒头，一碗米汤，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忍不住眼泪流出来。”“过了几天天晴了，气温回升了，我们开始干活。我刚上东北什么都不会，只有当小工，筛沙、和灰。每天凌晨3点钟起床，直到下午七八点钟下班。我们是‘吃三睡五干十六’。我那时还小，心里有说不出的苦。我想路是我自己选择的，再苦再累也要走下去。”

    做了6年农民工后，高华兵回家成亲，1年后，有了第一个女儿，他干活的动力更强了。为了赚钱养家，几个月后，高华兵抛下老婆孩子来到山西打工。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好心的工长，在他的帮助下，高华兵当上了小工头。

    写到伤心处，悄悄抽泣起来

    2014年5月，高华兵带着十几个工人到太原接了一个工程，谁知道竟然被骗。“当时我们进场时什么条件都不具备，工地为了抢工期，不经过我的同意，甲方自己找班组把外墙干了，后来高价从我的工程款中扣走一大笔钱，最后结算，质保金算在了我一个人头上。双方一直没有协调好工钱，拖到年底，甲方、乙方、劳务公司他们都放假回家了。当时我感觉天都快塌了……”高华兵和老婆一起找亲朋好友借了几十万，把工人们的工资给发了。父亲知道他欠了不少外债，一气之下病倒了，卧床不起。

    “今年9月2号下午7点多干完活，我突然接到家中姑父打来的电话，说我爸不行了。我当时喉咙硬了，说不出话，泪水在眼睛里打转。不到十分钟表妹又打来电话说我父亲已经走了。我听了如五雷轰顶，天塌下来了，我一下子傻了。我真是不孝之子，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，却没有为父亲送终。”写到这里，高华兵悄悄地抽泣起来。他想起自己奔波一年求助无门；想起手下的工人围攻他找他要钱；想起自己和妻子因为这件事一次一次地吵架；也想起父亲因为着急一病不起，想起父亲突然离开了人世……此时的高华兵心中充满压力，如果到年底还要不上工钱怎么办？

    作文写完了，有4000多字。高华兵想了想，在开头加了一个标题——《我是农民工》。为了写这篇作文，他一夜没睡。妻子问：“你写这些有什么用嘛！能解决问题吗？”高华兵说：“我没想干什么，我就是想写点东西，给女儿看看，讲讲我自己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摘编自凤凰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