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马军

    ■马军在为企业污染取证

    ■IPE播放马军制作的污染地图幻灯

    ■马军的团队

    他调查了27家苹果代工厂，接触了六七十位劳工，联合数十家中国环保NGO发起反“毒苹果”运动，持续抨击苹果公司缺乏对供应链的监管，并使对方低了头；他制作的“蔚蓝地图”成为万科等房地产企业绿色供应链的采购参考清单……

    “蔚蓝地图”数据来源于官方，他只是“提纯”

    马军是一家在北京注册的非赢利环境机构——公众环境研究中心（IPE）——的负责人。马军太忙了，上了污染黑名单的企业找他，品牌商找他，环保部门也找他——这位公认的“民间环保领军人物”。

    日前，一家大型国有钢铁企业的代表走进“蔚蓝地图”位于外交公寓的办公室，请求撤除其超标违规记录。北京公众环境研究中心（IPE）成立10年来，这还是第一次迎来放下高傲姿态的产业链上游企业。马军在朋友圈中称之为“历史时刻”。

    原来，万科等今年发起房地产企业绿色供应链行动，在他们的采购清单中，钢铁、水泥企业如在“蔚蓝地图”数据库留有“污点”，会被挡在竞标门外。马军说，这是用市场选择倒逼产业升级。

    打开“蔚蓝地图”APP，用户所在地的空气质量、废气源、水质、废水源，分别在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出来，以颜色区分。它目前能提供全国近400个城市的相关信息。用户还可以一键向环保部门举报身边的环境污染，并通过社交媒体@当地环保部门。

    作为拥有300多万用户的移动端产品，“蔚蓝地图”的前身是“污染地图”APP。突然获得巨大关注后，马军出人意料地接受相关人士的提议，最近将“污染地图”更名为“蔚蓝地图”，淡化揭露的色彩，呈现更温和、正向的底色。

    “山就在前面，要么撞上去，要么绕过去。我们更多会学习水的形态——相当长时间内不可突破的，绕过；加一把劲可以突破的，迎上去。”马军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事哲学。

    近年新媒体形态涌现，IPE同相关主管部门信任加深，他开始让团队经营微博、微信公众号、APP等，扩展同公众互动的平台。

    “我们虽然是非营利模式，但不会游离于社会正常。”他强调，数据库里的企业污染数据，全部来自环保部门的官方数据。信息散落于政府各部门网站时，影响力有限。马军带领团队“提纯”后，“靶心”更加精确。

    死磕苹果代工厂，并让他们低了头

    虽然大部分时候，马军信奉谈判、对话，但也有死磕的时候。比如用两年时间杠上美国苹果公司。

    2011年在昆山癌症村调查苹果代工厂污染时的一幕，刺痛了他。当时，同心村村民把马军领到河边，用饮料瓶灌满颜色漆黑的河水。十几名上了年纪的农妇举着瓶子，突然在马军面前双膝跪地，噙着泪，哭诉“帮帮我们”。该村已有多人患癌，村民怀疑与附近电子工厂污染相关。

    这位一向以理智著称的环保NGO负责人端着相机，半跪在村民面前，陷入纠结情绪——既难过，又忐忑。没有行政权力，能否帮上忙是个未知数。

    他唯一能肯定的是，可以把信息传递出去。据团队掌握的资料，该工厂疑似为苹果公司代工企业之一。马军憋一股劲儿，要把湮没在供应链中的污染晾晒出来。

    发现苹果在内28家知名IT企业的上游供应商工厂有重金属污染问题，马军团队发布2010年中国绿色IT行业报告。被点名批评后，只有苹果拒绝回应，其理由是“供应商名单保密”。

    马军带领团队，从上市公司年报、企业网站、新闻报道中扒拉出蛛丝马迹，核实苹果代工厂信息。他调查了27家苹果代工厂，接触了六七十位劳工。在武汉调查“名幸电子”（苹果供应商之一）时，他被眼前的“牛奶河”惊到了。空气中弥散着刺鼻气味，船桨划过乳白色水面，带起一溜乌黑的淤泥。

    此后，他联合数十家中国环保NGO发起反“毒苹果”运动，持续抨击苹果公司缺乏对供应链的应有监管。

    两年深入调查，两份报告、5次新闻发布会、7次与苹果公司面谈。其中，第4次会谈在苹果美国总部进行。当听到苹果高层质疑江苏昆山同心村并不存在污染，马军愤怒地把手中电脑一横，当场展示河水污染和农妇下跪的照片，还有最有说服力的铁证——“污染数据库”。

    2012年，苹果终于低头，公布了其在华的156家供应商，并敦促有污染的供应商整改。

    拒买，也是一种态度

    如今，马军的团队已由最初的3人扩大到30多人，多个项目同步进行。

    不少跨国公司主动找过来，表示愿意合作，让马军意识到供应链管理的重要性，而这，恰好成为撬动污染治理的关键环节。

    马军介绍，“蔚蓝地图”监控的企业加起来有9000多个，已有近2000家企业采取措施净化生产，其中超过400家企业已针对自身污染情况作出解释并进行限期整顿。

    “有远见的企业，应该认识到‘违法成本低’、‘谁污染谁就占便宜’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。”马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，“也希望公众意识到，环保问题不仅与政府和企业有关，每个人都有一份责任和权利，至少我们可以通过一部手机，向环境污染宣战。”

    他还倡导消费者利用自己的购买权，影响企业的环境表现。在“蔚蓝地图”的“绿色选择”栏目下，品牌商是否对环境影响大的供应商进行识别、有无要求供应商披露污染物和排放转移数据、有无推动整改的计划等，都被列出来，对应评分。

    马军说：“看到那些对供应商污染不理不睬的品牌，拒买，也是一种态度。”

    马军强调，他们不接受企业礼品或赞助，甚至快递来的月饼也要原路退回。募款方向是争取基金会的项目经费，如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、阿拉善SEE基金会等。

    刺痛马军的昆山同心村，他后来曾经回访过，多数村民已搬迁，得到政府安置。再次面对镜头，农民情绪激动，对环保志愿者满怀感激。

    马军实现了自己将信息传播出去的承诺，但心里并不轻松。有人告诉他，当年带头下跪的患病农妇，早已去世。

    综合自网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