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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揣160万赔偿金 却“都是迷惘”
2016年11月24日 版面导航 放大 缩小 默认        
17年冤狱后的黄家光:
怀揣160万赔偿金 却“都是迷惘”

 

    ■黄家光在农庄的凳子上休息

    ■凌利生还保存着当年写黄家光案的材料

    ■黄家光和杜文的婚纱照

    ■新岭冲村,黄家光新建的楼房

    2014年9月,蒙冤17年的黄家光被宣告无罪并当庭获释,海南高院向其支付国家赔偿金160余万人民币。十几年牢狱之灾摧毁了黄家光的生活:女友离开了他,父亲申诉未果抱憾离世,家中一贫如洗。在出狱后的两年里,这个身材瘦小、两眼深陷的男人决定创业。今年10月,黄家光迎娶了一位比他小15岁的俊俏姑娘。然而,在几次与妻子的争吵后,他显得无所适从:“我出来后,都是迷惘的。”

    11月初,在海口秀英区东山镇一片占地300亩的生态农庄里,44岁的总经理黄家光正蹲在地上修钓鱼竿,农庄里突然来了十几位客人,一个女人冲上前握住他的手,激动地说:“你就是黄家光啊,带我们上山捡鸡蛋去……”

    因被卷入1994年的一场村民械斗命案,黄家光自1996年起成为犯罪嫌疑人;2000年,经过法院两轮审判,他被定为主犯之一,以“故意杀人罪”被判无期徒刑;此后,黄家光及其家人开始了漫长的申诉,直至2014年9月,海南高院再审宣判,黄家光被宣告无罪并当庭获释,海南高院向其支付国家赔偿金160余万人民币。

    新生活

    出狱后他第一次感觉幸福

    农庄里种植了咖啡、椰子树、花梨木和各种蔬菜,养了兔子、鸽子、鸡和猪等牲畜。今年四月,黄家光投入10多万入股,占农庄5%的股份,并出任总经理,老板凌利生安排他负责农庄的后勤和接待。

    凌利生曾是一名记者,他和黄家光的结识是从后者的案子开始的:2005年,凌利生首发黄家光案报道,并刊出曾咬定黄家光作案的同案犯翻供为其作证无罪的证词,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。

    出狱后,黄家光很信任凌利生,凡事都向他吐露和商量。因担心他被人欺骗,凌利生跟他约法三章:不能吸毒赌博、不能随便给别人借钱、尽量不要和别人合伙做生意。凌利生让他入股农庄,并安排他们夫妇在里边工作,每月工资6000元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自己的公司,我有信心把它做好。”说这话时,黄家光有些失神地望着身边的妻子杜文。

    去年九月,黄家光认识了29岁的杜文。第一次见面时,黄家光就告诉杜文,自己坐了17年的冤狱,并让对方马上上网搜索他的名字。“我喜欢她的个性,有事就说事,说话直来直去的。”黄家光说。

    那次见面之后,他打电话、发短信,经常去杜文家。两个月后,两人在一起了。 

    “阿光对我女儿特别好,有次我女儿脚上生疮,他马上买药给女儿涂。”杜文母亲说,为此她也就不计较两人年龄上的差距。

    10月24日结婚当天,黄家光在家里摆了二十桌酒席,请全村的人都过来喝酒,酒席一直摆到了“黄氏祠堂”门口。

    黄家光说,出狱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幸福。

    物是人非

    前女友带着娃 父亲已逝去

    从监狱到回家,黄家光用了17年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那些法院检察院的人,开车送我回去,到家后我就哭了起来。”鞭炮响彻了东山镇新岭冲村,但已不见父亲黄举志的身影。黄举志在儿子归家一年前去世,终究未看到儿子沉冤昭雪。

    22年前,22岁的黄家光曾是一名建筑工,“那时每天工资有二三十块钱。”有一个谈了两年的女朋友阿梅,也正商议着和她结婚。

    回忆起监狱里的那些日子,黄家光说,一到下雨,他身上就痛得难受。1999年,女友阿梅寄来了一封信,“她要结婚了,叫我不要等她,让我好好改造。”黄家光当场就把信撕掉了。出狱后的第二年春天,黄家光回家转车时,看见阿梅带着她五岁的小孩,“我心里不是滋味,她看见我也眼睛红红的。”

    在黄家光十几年的冤狱中,高墙外的父亲黄举志从未放弃过,当时年过八旬的老人拄着拐杖,不停上北京和海口申诉。

    凌利生描述2005年见到85岁的黄举志的情景:“见到我时(他)双腿着地,老泪纵横,称他儿子是冤枉的,求我救救他儿子……”晚上,我前去黄家再次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,老人家没开电灯,独坐在黑暗中。他说没交电费已断电了,种地的收入很少,省下钱来为儿子申冤。

    出狱回家的第二天,黄家光对着父亲的坟包说了一下午的话。

    “他死的时候,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,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。”黄家光眼角滚落两滴泪水。

    烦恼

    160万带来的喜与忧

    “那个160万?”一位村民说起黄家光,语气中带着嘲讽。“不就在那边打(麻将)嘛。”现在,只要不上班,黄家光就在村里小卖部打麻将。“就打几块钱,我就是和他们高兴一下。”黄家光并不避讳说自己的爱好。

    跟人说话时,他经常闭着眼睛,路上遇到熟人也不爱打招呼。“我过我自己的生活。”黄家光说。

    即便已经回来两年,除了打麻将的小卖部,村子依旧让他觉得无所适从。“出来后进入这个社会,都是迷惘的。”今年44岁的黄家光,看起来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沧桑与孤寂。

    刚出狱时,媒体都跑来采访他。但当热闹散场,一切又回归原状。家乡在他出狱后显得熟悉又陌生:曾经的老房子更加破败,新建的楼房又觉得陌生;从前那些还是小孩的,现在都结婚有小孩了;曾经的老人变得更老,很多人都消失不见了……

    黄家光兜着160万元国家赔偿金,镇上媒婆争相给他介绍对象。“身份证和离婚证,她都没有,这我哪敢要啊!”黄家光回忆说。

    这笔钱还招来不少借债的人。经常有人找他去玩、赌,很多人请他去吃饭,其实想向他借钱。“那钱是我拿命换回来的,我不借给他们。”黄家光说。

    黄家光花钱大手大脚,大哥黄家达多次建议他把钱存银行定期,但都没成功。“一百多万,两三年花完了,别人会笑话你。”黄家达替弟弟担忧。

    黄家光想创业,去年投入了二十万种柠檬,今年又在生态农庄投入十几万。“人不怕失败,就算我创业失败了,我打工也可以过日子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心声

    生活并不易

    没想到,刚结婚一个星期的黄家光和杜文吵架了。

    事情的起因是,结婚那天,黄家光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,他已经做了个人财产公证。这让杜文觉得黄家光不信任她。

    杜文爱喝啤酒,喜欢去酒吧玩,黄家光说他一直在包容,“我帮她还了一万多块,也没说她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她一个人喝酒到凌晨两三点,然后大吵大闹。”黄家光很伤心,从没骂过妻子的他,打了杜文两巴掌,“我真的后悔结婚了。”

    其实,结婚后的杜文改变了许多,但两人的分歧仍旧无法消弭。黄家光想要小孩,多年的监狱生活使他的健康状况受到影响,医生说他身体条件不利于要孩子。为此,他现在每天早上都去锻炼。

    2014年12月,海南省高院曾公开表示,在黄家光案中,公安机关存在破案失误,“公安机关、检察机关、法院对无罪辩解也表现得不够重视,对有罪证据是否达到确实、充分的标准把关不严,而且对黄家光的申诉没有引起足够重视。” 

    其时,海南高院称,已启动“黄家光案回头看”程序,“待我们把责任厘清,肯定要对当时办案人员进行追责。”

    时隔两年,当年那些办案人员,至今没有人登门道歉。黄家光越想越生气:我回来两年了,我慢慢等,我都结婚了……“还法律一个公正,我的要求不过分吧?”他反问道。

    摘编自澎湃新闻

 
 
 
   
   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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