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广东潮汕地区，有一门民间手工艺叫嵌瓷，简单说即是将瓷器碎片拼凑、镶嵌成立体的造型，以传统的人神故事、山水花木、瑞兽祥鸟等为题材，用于装饰庙宇、祠堂或民居建筑屋脊，被称为“屋顶艺术，已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
    潮州市潮安区金石镇湖美村嵌瓷艺术博物馆，珍藏着许多嵌瓷精品。博物馆的创建者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(嵌瓷)传承人卢芝高。

    走进博物馆，一眼就能看到作品《潮州宗族祠堂屋顶》，这是卢芝高带领两名学徒耗时8个月完成的，单瓷片使用量近10万枚。卢芝高多年来致力于将嵌瓷艺术从“天上”落到“地下”。他表示， 建立博物馆，就是想让更多人看到，潮州嵌瓷落地后达到的艺术“高度”。

不顾父亲阻拦 偷偷研究嵌瓷艺术

    嵌瓷艺术起于明末清初，至今有三四百年的历史。潮州是盛产瓷器的地方。烧瓷难免产生碎瓷片，看着那些亮彩的碎片，就有建筑工匠尝试将它们拼凑粘接成各式各样的造型，用以装饰屋顶。

    卢芝高的弟子卢渤鑫告诉记者，最初嵌瓷用的碎瓷片，都是到瓷窑捡的废品。现在都需专门定制，根据题材定制不同色彩的瓷器，再敲片、剪碎，以贝灰+水泥+红糖粘合为剂，镶嵌为人、树、鸟等形状。

    记者观摩了嵌瓷的完整工序，拿人物来说，首先要会灰塑。先用铁丝绕成大样，再用贝灰塑出身型。所谓嵌瓷，其实是专嵌人物的衣饰，如关公的锦袍、铠甲、“绿帽子”，还包括他的青龙偃月刀的刀片。关公，自然是以绿色为主，要用绿色的瓷片；其刀，需要银色瓷片；还有他那美丽的长须，要剪出黑色、细小、有尖角的瓷片，嵌出飘逸的感觉。

    72岁的卢芝高嵌瓷手艺是家传，自其曾祖父起，卢家就从事嵌瓷制作。如今，他是卢家嵌瓷手艺的第四代传人，父亲卢仲云是湖美村嵌瓷名家。

    卢芝高五六岁就对嵌瓷表现出浓厚的兴趣。高中毕业后，他本想拜父为师，专门从事这一行，但赶上“破四旧”，嵌瓷艺人纷纷转行。卢芝高在建筑公司做了土建工作。“那时我还是很喜欢嵌瓷，不顾父亲阻拦，业余一有时间就偷偷翻出他的作品研究，像打游击似的。后来我父亲就不再阻拦，还偷偷地教我。”

背景和人物兼擅长 嵌瓷手艺一人顶俩

    改革开放后，传统嵌瓷艺术迎来复兴，卢芝高成为一名专职嵌瓷艺人，一干就是40年，成为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。

    卢芝高说，过去各地修建宗祠、庙宇时，一般会请两位嵌瓷师傅，一位背景做得漂亮，一位人物做得精巧。卢芝高是背景和人物兼擅长，只要请他一人就行了。从上世纪80年代，他已在业内小有名气，平嵌、浮嵌、立体嵌，皆得心应手；花卉树木、飞禽走兽、戏曲人物，样样精通。

    自1984年以来，卢芝高先后为福建南普陀佛寺、汕尾市凤山祖庙、潮州市外江梨园公所（潮州市文物保护单位）、潮州市凤凰公园、从煕公祠（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）、潮州市青龙庙等古建筑创作了嵌瓷作品，留住了潮人乡愁。

    1990年，卢芝高应邀前往泰国，用两年多的时间，为有名的七剑王公慈善堂建筑设计和制作嵌瓷，共制作了20幅5×3.5米的浮塑嵌瓷，每一幅嵌塑了近百位栩栩如生的人物，令人叹为观止。从此名声远播海外。

    “在港澳台以及东南亚，只要有潮汕人聚居的地方，就有嵌瓷工艺存在。”卢芝高说。

    嵌瓷这门“屋顶艺术”，要长时间蹲在屋顶细作，艰苦可想而知，但卢芝高就是痴迷于这种“苦”，他在年轻时就取了艺名“山石”，一方面表示“他像石头一样天天在屋顶风吹日晒”，一方面是他对嵌瓷艺术的心“顽固不化”。

让“屋顶艺术”落地

    近年来，用嵌瓷装饰现代建筑的客户大幅减少，许多同行再次转行。作为一门需要谋生的技艺，嵌瓷必须寻求突围。

    卢芝高自学国画，将国画技法与嵌瓷艺术紧密结合，并尝试用玻璃珠、胶片等材料点缀，多方面提高嵌瓷的观赏性和艺术价值。他表示，嵌瓷不能总在“天上”，也可以在“地下”。部分同行看后也表示，如果此工艺用在“小件”上，效果会更好。从此，让嵌瓷落地这个理念，成为卢芝高嵌瓷艺术的大胆创新。

    在卢芝高的嵌瓷艺术博物馆里，记者看到创新后的作坊，摆放着很多立体件、挂屏等作品。这些立体件大多数取材于中国戏曲中的人物故事。比如：三国系列《赵子龙救阿斗》、《关公战黄忠》、潮州本地故事《双睛盲传奇》……这些人物都被“嵌造”得活龙活现。

    卢芝高坦言，将嵌瓷艺术落地，关键在于画面和人物细节，尤其是面部，更要生动传神，刻画出不同的表情，不能千人一面，经得起近距离欣赏。

    在手工作坊里，卢渤鑫指着作品《十五贯》说：“师傅说，娄阿鼠的手部要看起来像小偷的手。”为了符合师傅的要求，他特意观察了自己的手握起来后，背部出现的静脉血管。记者看到，娄阿鼠的手不过真人指甲盖大小，但青筋也露出来了。

    卢渤鑫自称没有读过什么书，但说到中国传统故事，他都能娓娓道来。他说：“师傅说做这一行，除了要会画画，会雕塑，还得有一肚子故事。”

    目前，卢芝高亲自教授的徒弟有20多位，分布在潮阳、揭阳、普宁、福建等地。

    为了更好地传承嵌瓷技艺，让嵌瓷艺人有一个交流的场地，2012年，卢芝高和族人在湖美村建了占地10亩多的潮州嵌瓷博物馆。他想让更多人看到，潮州嵌瓷落地后达到的艺术“高度”。

    卢芝高说：“我最怕十几、几十年后，参观潮汕嵌瓷工艺的人评价嵌瓷‘也就那么一回事’，希望下代人依然可以品鉴到手工嵌瓷的美丽，所以我建了一个嵌瓷博物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