▶胡雅玲    周礼雄/摄

    胡雅玲说她最近有些不顺。前不久，她收摊把电动三轮车开进停车场充电的时候打了个盹，撞坏了停车场的道闸，赔了1600元。惊醒的胡雅玲下意识地倒车，又撞到了后面跟着的小车，赔了300元。“当时晚上10点多，实在是太困了。”巡查从她那儿“借”了200元，催了两次也没还，估计不了了之了。中间休息了两天，参加文学活动耽搁了3天，这么一算下来，“这个月白干了。”

    她现在最上心的有两件事，一个是把读大学的女儿下个月的生活费攒出来。另一个是编辑她的自选诗集《此生我来过》。她希望诗集有一天能够出版。

    靠卖菜给女儿攒大学学费

    胡雅玲住在惠州大亚湾比亚迪厂附近。下午两点，她从住处开着三轮车疾驰40分钟到淡水镇裕兴农产品批发市场批发蔬菜，选菜、装车将近两个小时，再回到住处附近片区贩卖。她卖菜的路径比较固定，先是到一个幼儿园，家长接孩子放学顺带买菜，再到比亚迪厂门口等职工下班，然后走街串巷贩卖。晚上11点左右收摊停车充电，回家点数一天的账目。如果菜没有卖完，第二天早上五六点起来再卖一波。顺利的时候一天能赚两三百元，不顺利的时候只能赚一百来块。

    中午，胡雅玲会为自己做一顿饭，早餐和晚餐基本都在街角买两个包子或者粽子将就一下。卖菜要跟城管“打游击”。有段时间，城管查得特别严，她的车屡次被扣押，前两次她托人帮忙，很快把车弄出来了。第三次，她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，只好花1700元又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。“卖菜一年，我老了10岁。”

    为读大学的女儿攒学费和生活费是支撑胡雅玲卖菜的最大动力。1991年，19岁的胡雅玲到福建厦门打工，在那里她认识了前夫。但婚后，丈夫变得暴躁易怒，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争吵甚至暴力。她不堪忍受，选择了离婚，女儿判给了对方。但因为前夫没有抚养能力，女儿一直是由胡雅玲带着的。

    离婚后，胡雅玲四处漂泊打工，厦门、深圳、东莞，做过仓库管理员、清洁工、流水线普工、超市陈列员，也卖过烧烤。女儿跟着她四处转学。这段生活对女儿产生了很大影响，女儿曾经写道：“记忆有很多，其中最绵长的一段是搬家，那是一种像迁徙一样的运动，你可以一厢情愿地联想到候鸟，区别只是没有光没有蓝天，没有希望。”

    2013年，胡雅玲得知在福建福鼎读高二的女儿在考试中得了倒数第二名，她又折返福建，在福鼎边打工边照顾女儿的生活，也督促女儿的学习。“我这样的生活太苦了，我希望她多读书，读书才可能有出路。”

    2015年10月，女儿顺利考上江苏南京一所大学，胡雅玲再次离开福鼎，在惠州大亚湾停歇下来。胡雅玲的女儿喜欢画画、跳舞，她深知母亲的不易，周末会出去做兼职。在胡雅玲眼里，女儿有些任性、不服管教。“我们常拌嘴吵架。”但吵完之后女儿也会说：“我毕业了，你要跟着我，我养你。”“这让我觉得大大咧咧的女儿其实心里一直有我，一切都值。”

    挣扎着 留下一点痕迹

    胡雅玲的母亲在她12岁那年便离开人世，姐姐也早早嫁人。姐姐出嫁后，农村家庭里的大事小情她都得学着做，砍柴、筛米、种菜、喂猪。她的父亲曾经是教师，家中有父亲爱看的《小说选刊》、《名作欣赏》、《散文》，晚上闲下来，她会随手拿来翻阅。“我渐渐跌入这些文字的谷底。那些文字里环绕着另一个世界，让我变得安静。”胡雅玲挎着篮子出去打猪食也会带着一本书，打完猪食就坐在柳荫下进入虚化的世界，“真是有忘却时光存在的感觉。”

    1991年，胡雅玲初次到厦门打工，在一家工厂做物流员，把原材料从仓库搬到车间，有时拉车不够用，还需要用肩膀去扛。有时候一天下来，她累得全身疼痛。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离家的孤独与枯寂。在那段时间里，她偶然间接触到《诗刊》杂志，看着看着，便拿起笔，模仿杂志里诗歌的风格写起诗来。她把自己的打工经历和感受写成了一首诗歌，用平信寄给《诗刊》。没想到《诗刊》竟刊发了，还给她寄来样刊和稿费。“这首诗点燃了我诉诸文字的火。”

    胡雅玲直到2014年才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，在这之前，她周末常常到网吧写下诗歌贴到网上。女儿笑她，“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，上网倒是很大方。”

    “居无定所、亲人的误解、没有一个性子相投的人交流，这是人生三大痛。”胡雅玲说，“我不敢说这许多年来我有多么艰辛，因为我知道世上比我还不容易的大有人在，只是他们可能选择了在风中哀叹，而我选择了在阅读中获得安静与力量，获得了笔落于纸的诉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希望我的诗歌能进入生活的内部，不是沉浸在生活的琐碎和苦闷中，而是能为苦闷寻找一条出路，换得一份宁静。”“如果有来生/如果能给我相遇一场美丽的爱情，美丽的婚姻/那么，来生我还愿意做一个人世依水而居的女子/如若不能，请让我在梅花深处重门深锁”她在《遇见生命》中写道。

    胡雅玲正在编辑整理自己的诗集。诗歌已经挑选出来，序言请打工诗人许强写好了，后记也已经写好，甚至连目录都整理出来了。“命运给了我这样的生活，我没有办法，但是我挣扎过，希望留下一点痕迹。”她为诗集取名为《此生我来过》。“可是我现在还没有筹到钱。”

【人物检索】

    胡雅玲，70后打工诗人，湖南永州人，现居惠州大亚湾。有作品散见于《诗刊》《人民文学》等报刊。散文《观音山游记》荣获第二届观音山杯优秀奖。诗歌《时光中的行走》荣获广州番禺第七届诗歌、散文大赛一等奖。诗歌《深圳 雄风》荣获深圳“有阳光就有幸福”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。诗歌入选《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》、《湖南诗人》、《汉诗三百首》等诗选本。

《受命》

——胡雅玲

    远距离，一生如暮

    风声在门外，山水也在门外

    村庄温暖，一盏灯如故友

    如一屋子的日子亲切

    上帝，我在此

    我已走过，你给我的全部命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