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鸟语胜人声”，这是护林员张来仔护林27年悟出的诗句。张来仔是广东龙眼洞林场护林员。龙眼洞林场，号称广州“城北绿肺”。想想要是没了这“绿肺”，广州的空气质量将是多么糟糕，我等在广州作息又将是多么紧张。若是“绿肺”“上火”，那可更不好玩。张来仔的工作就是看护这“绿肺”，每天一个人巡山防火，也防人盗采树木、盗猎动物。

    护林护到第十九年，他索性就住在山上了，每月仅下山两三次。他主动调到一个距离山下广州最远的护林点。那个点所辖林区达4000亩，最为广阔葱茏。就在那葱茏深处，有一爿小屋，是护林点的办公室，也是张来仔的林中之家。起初，没水没电，打水吃，点煤油灯照明。现在，手机没信号。这片山林是有必要由护林员长住长守的。

    自从长住山上以后，张来仔就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文化人了。他开始自号“山人”。巡山返回林中小屋，晚夜漫漫，他爱上了读书。就读厚厚一本《人生要耐得住寂寞大全集》。又爱上了写字。每写一小张横的竖的，都贴在墙上，就像书法家写的字要挂出来一样，也像有品位的居室中要挂一些字画一样。

    写的什么？当他提起笔，他就写出“心静则佛”、“淡泊以明志，宁静以致远”之类的名句子。这些名句子原来他可是很少接触的。

    又过了一段时间，他写的都是从自己心中流出的句子了。他写道：“夕阳黄昏森林美。”“默默无语守森林，远离喧哗的世界”。

    2009年10月，他写道：“每当我骑着自行车走出这片森林的时候，感觉是那么陌生——喧哗的世界；每当我回到这片森林的时候，感觉是那么熟悉——宁静的环境。”

    2012年的一天，他写了《献给自己的一首诗·心中感悟》。诗云：“傻傻陶醉在林区，倾听森林好又静。感悟一生吾虽丑，孤山野岭我最美！”

    2014年4月，张来仔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。也就是说，他被评为“劳模”了。当我去林中小屋采访他的时候，首先看见满墙贴的都是他的“书法”和“诗句”。

    墙上的句子也密如一片树林。我还在其中找到一句绝对属于“山人”张来仔自创的诗，那就是“鸟语胜人声”。我连叫“绝句”。下山“百度”，还没有古人今人这么总结过。

    张来仔说，巡山时，他看见野鸡飞过，鲜红或雪白的，“尾巴这么长！”他双手向外划出一尺有咫的距离。林子大了，什么鸟都有。张来仔都熟悉它们的语言。他多次写道：“鸟语胜人声。”

    一个人，27年，独处山林中。我去拜访张来仔的时候，内心就一直揪着这想法：我想看看张来仔到底是怎样一个幽僻悲苦之人。但当张来仔在他的护林点迎着我们时，我看见的是一张阳光可掬的笑脸。那时刻，正有起码五种鸟在交替或一递一声地鸣啭着。我没有看见它们的身影，只听到它们在动听地说话。半个小时就上山了，可广州已离我们很远，我一下子都想不起车辆的闹声了。